編者按:《民婆》這篇文章,從故鄉的春雨秋霜,峽谷溝壑中走來,為我們獻上一副新農村示范村里世態民情的畫卷,看起來感覺有些美好,更多的是傷感!
民婆是我家的鄰居,他已經60多歲,沒有老婆,只有一個17歲的兒子叫老兵,父子兩個住在以前生產隊的倉庫里,這倉庫是1970年代建的,四排三間的紅磚瓦房,而且是樓房樣式的,也就是說可以裝木板樓房,不過沒裝,后來民婆的父母以1000多元的價錢買下來,當時這價錢已經相當的高了,一般的老百姓要不起,這房子還是有點洋氣的,至少比一般人的房子要高了許多,而且就在大路邊,交通方便,吃水也很方便,10米外就是全院子的大水井。
民婆守著這房子,后面用土磚修了個廚房,挨著我家裝了個高高的茅廁桶,就用草簾子稍微掩著,走廊下面是他家的豬欄,現在已經沒有豬。他家里從來就沒打掃過,到現在都沒裝電燈,就點著煤油燈。
我1992年結婚時,民婆還有個老娘,帶著他2歲的兒子老兵。他老娘80多歲,耳朵已經聾了,背也駝了,蘿卜花眼睛,說話也不清楚,經常在家一陣陣喊叫,聽不清楚喊什么,但是讓人一聽就起雞皮疙瘩,民婆要是在家,就罵他老娘喊冤。小孩子都說老兵的奶奶就是狼外婆,我也有那感覺,他家里陰森森的,給人恐怖的感覺,這么多年,我都不敢進他家去看。
民婆種著自己的地,經?此粋人在田里做工,可他就是做不開。他做著做著就打牌去了,別人雙搶都完成好久了,他還在田里插秧,不過他糧食還夠吃,所以他母親為他帶的孩子也長得白白胖胖的。我已經記不得他母親是哪一年死的了,因為我在外面很少回家,反正是在2000年前他母親已經沒有了。
進入新世紀,市委書記來到我們村蹲點,我們村成了社會主義新農村示范村,民婆成了重點扶助對象,我看見我們村的干部和鄉干部到他家搞衛生,為他送來了被子,衣服。他家的廚房已經倒了,于是父子住一間房子,另外一間房子做廚房,中間是堂屋,里面好象放了糧倉和一些雜物。市里來的干部請人為他檢修了房子,家里掃干凈,擺整齊了,第二天市委領導來了,電視臺也來了人,市委領導把自己穿的大衣脫下,給民婆穿上,要民婆講話,民婆結結巴巴,很高興,很激動,說了感謝的話。過了幾天,民婆上了電視了,家家戶戶都看到市委領導看望民婆的電視新聞。民婆天天嘶著口笑,穿著市委領導送的大衣,那大衣還是名牌的,至少也得幾百塊。那個冬天他抱著個烘籠火滿院子打牌,那大衣從來都沒脫過,冬天完了,那大衣也爛了。“名牌也不經穿!”這是民婆的感言。
第二年,湖南臺“鄉村大發現”來到我們社會主義新農村示范村,主持人兵哥又一次來采訪民婆,民婆正在上茅廁,他蹲在茅廁上,周圍圍著一大群人,這個鏡頭也實在是精彩,不過沒有放出來,還好,沒有出我們社會主義新農村示范村的丑。鄉村領導都嚇出了一身的汗,都怪這民婆,于是,民婆被鄉村領導狠狠地罵了個飽,民婆哼哼哈哈,滿臉堆笑,攤著雙手說沒錢過年。這年民婆得到了八百元錢,還有一些被子之類的東西,有了這些,這年他還是過得不錯。
民婆的兒子斷斷續續讀完了小學六年級,不知不覺,人似乎一下子就長高了。小伙子長得不錯,書已經不讀了,可就是嘴里經常叼著根煙,讓旁人看了很不舒服。以前我見面總說他:“你煙錢都撈不到,就知道吸煙了?”他不說話,也從來沒認真聽過我的話,照舊吸煙打牌,業務已經很熟悉了。
前年冬天,民婆父子兩個在別人家里打牌,家里起了大火,隔壁的大嫂發現了,大喊:“起火了,來人救火啊,民婆,你家起火了……”其實民婆父子已經聽到,卻以為是別人哄他的,坐在牌桌邊一動不動。過了一會,民婆家煙霧彌漫,我家父母也起來了,在他家和我家中間,我父親砍了很多柴堆放著,我們都不在家,我母親一邊哭喊救火,一邊提水就潑;隔壁院子的人都趕來救火了,民婆父子父子才匆忙回來。其時火勢已經很大,還好,有人打了火警電話,消防車很快來了,火是被撲滅了,他家的那間廚房也燒得只剩下磚頭,瓦都掉下來了,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。